“她是我朋友,跟我一起来的。”男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陈末,耸了耸肩,没说话,走了。而一侧棍子敲打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叶锋从走廊里走过来,冲她点点头:
“来都来了,不进来看看?”他说着转身就走,陈末也跟了上去。走廊一侧是房间,另一侧栏杆后面是一个巨大的空地。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陈末一惊,同时也想起他不是普通的盲人。她耸了耸肩:
“我还以为你知道来着。”她俩走到门口,叶锋随手拿起另一边桌子上的两袋食物。
“现在你也知道了,满意了吧?”他无奈地说,陈末也笑了,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
“怎么,你以为我过来只是为了看看你买猫粮用来干嘛吗?”
“那你还想看什么?”叶锋说着,打开了猫粮和狗粮的袋子。他熟练地把粮倒在地上那几个碗里,刚还在叫着的狗瞬间跑了过来,一大群一大群的,都摇着尾巴,把头埋进碗里。叶锋从它们之间绕过去,停在一处栅栏前。他的手在栅栏的铁网上摸索,陈末看到铁网上有一个小钢圈套在另一侧的栏杆上,便顺手把铁网拉开了。叶锋走了进去,瞬间一群花色各异的猫冲了过来把他团团围住。有的猫绕着他的腿在他裤子上蹭,他伸手下去,那猫就伸出小粉舌头舔他的手。他把猫粮倒饭盆里,一群猫就跑过去了。它们把饭盆团团围住,一只奶牛猫往旁边挤了挤,挤到旁边的狮子猫了。那狮子猫瞬间炸毛,伸出爪子抽它,嘴里发出嘶吼。那奶牛猫发出委屈巴巴的软腻的喵声。
“鱼饼!让着点花云,它是你妹妹。”叶锋冲那边吼道,那狮子猫也消停了点,埋头继续吃猫粮。
“你怎么知道谁是谁呢,你又看不见。”陈末诚实地提出一个疑问。叶锋只是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耳朵:
“我听声音。鱼饼脾气很差,如果是其他猫,要么不会叫,要么直接和它对峙。花云从小体质不好,被欺负多了,胆子小懦弱,它会服软。”
“那那天在走廊上你也是这样接住苹果的吗?”
“嗯哼。”陈末点了点头。她看着这群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你经常来这儿吗?”
“自从知道这儿有个救助站,我就每个星期来三次。”
“这里……经常有人来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听它们的叫声,应该是吃得饱的。”
猫都吃完了猫粮,它们再次聚过来。它们围绕在叶锋面前,像是聚集在神像前的信徒。他的手拂过每一只小猫的脑袋,它们都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靠在他的手上。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怎么了?”陈末试探性地问。
“好像少了一只。”他说。他站起身,沉默着,像是在空气中寻找什么。
“救助站嘛,或许是被人领养了呢。”陈末试着说些安慰的话,叶锋依然一言不发。过了很久,突然他说:
“走吧,时间也不早了。”他说着首先转身朝门口走去。他们再次穿过那条走廊,前面正走着一个人。陈末总觉得熟悉。
“孙哥!”叶锋朝前面的人喊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朝他喊的。前面那人转头,的确是刚才赶陈末走的男人。
“什么事?”孙哥问道,叶锋快步走过去:
“布丁呢,就是那个上个星期刚送过来的,有腹水和寄生虫的小猫崽,就在——”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那只。”孙哥打断了他的话“那只没救过来,昨天安乐死了。”
他扔下这句话就走了,陈末尴尬地沉默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看向叶锋,后者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墨镜上的眉头越来越拧巴,握着导盲杖的手也紧紧篡着。
“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了,”叶锋突然说,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自己都没有底气“走吧,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他说着自己先动身了,陈末连忙摆手:
“是我擅自跟过来的,错在我。”她说着也跟上了。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陈末终于回归了她理想中的平静生活。没有父母安排的成堆的相亲,没有时不时要求加好友的陌生的男孩,也没有父母每天在家里念叨着抱孙子结婚的事儿。离开了她熟悉的家乡和朋友,一切都是全新的,虽说一个月下来任何新奇的东西也会变得熟悉。她已经熟悉了每天上班的路线,熟悉了整个三层楼甚至整栋楼的所有同事。她知道在上班时吃瓜看到谁应该跑路,她知道想玩游戏时可以找哪些人开黑。她习惯了每天擦肩而过的,长相形态各异的人类甚至是兽人,哪怕是一只将近三米高块头无比巨大的大熊猫站在她面前她的脸上也会依然面无表情。
而此时真的有一只这么大只的熊猫站在她面前。那么大个个子,她脑袋都快转了个一百八十度了,依然看不到它的脑袋。它巨大的身躯把整个走廊都挤满了,它冰柜大小的手掌里捏着一个小小的公文包。它隧道一般巨大的鼻孔里喷出的蒸汽甚至可以驱动一辆火车。
“让开。”它说道,露出嘴里锋利的小刀子一般的牙齿。陈末一时慌了神,她连忙往右侧挪了挪,结果大熊猫也往右边走了。她连忙跑到左侧,整个人贴着墙壁,恨不得来一个液压机把自己压成一张纸。大熊猫就从她侧身过去了,顺便给她的脸来了个深度清理。她依然侧着身子,挤着逆流而来的人潮往里挪着。
今天是她第一次值夜班。当然还有其他人陪着她,但怎么说也是个没有组长的夜晚,她不免有些小兴奋。当天正好有柯婉儿陪她,她已经能想象到柯婉儿会跟她八卦一些什么了。
“bonsoir!”正在她想着该和柯婉儿点一些什么夜宵的时候,突然她听到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转头看过去,安康特依然是那副温和的大众派微笑。
“你终于肯理我了吗?”他笑着说,陈末只是回过头没说话。安康特追了上来。他身上永远都有一股很干净的香气,有时是柑橘味,有时是君子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