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彩阻断了往事路径,睁开眼看向冰月城主。
“累了,我们就休息一会。”冰月城主轻声道,眸中有幽幽的期盼之色,在往事路径中能从易彩的视线内再次见到师父,哪怕“显像”中师父的画面很少很短暂,也让固冰月心头感到无比的温暖。
易彩休息了片刻,徐徐道:“父亲说过‘空间显现’只是千万可能性中的一种,我也曾经怀疑过,但后来事实证明,零丹是被谋害的,我看到的显像是真实的。”
“师父说的是对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我不解符肃的消失,也不相信零丹所谓的死因,我不能让他们不明不白的逝去。但我没有实证,想要申请复查,需要符肃和零丹家人给我委托。”
易彩停顿了片刻,轻叹了一声,冷冷道:“我和石家从学院返回葬礼现场,和零丹的父亲说了我们看到的现象,请他给我们委托授权,可他这个父亲却一言不发,还让殡仪馆的人把我们赶了出来。
后来我们才知道,当时他已经收到了一大笔赔偿,不愿意再节外生枝。
我们连丹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丹只说过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就离开了家,丹对这位母亲只有一些虚影的记忆,丹葬礼时她也未出现。
而符肃从未提起过他的父母,我只知道他由奶奶养大,他的奶奶住在青墨城。
我回到家和父亲说出了调用阵法显象后看到事,并和父亲商量,想尽快去一趟青墨城。
父亲却说我的空间力太弱,显象时间会前后混淆,还有大概率是平行空间千万种可能性中的一种,只有大幻法或两位运法共同开启的空间显象才能得到官方的认可。”
易彩边说边停顿,说会又停会,这些过往再次压在心头,每次回忆都让易彩很缺氧。
”我相信父亲说的,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或许是不想面对他们的离去,才会看到了那些不同的可能性,我像是被抽掉了意念之柱的大阵,顷刻间崩溃了父亲默默的陪着我,劝慰我说,让我先放下,等以后入了执法境界再去看。还让我来找您,说我七感全开,唯有在大幻法的帮助下才有可能凝合,还给了我那封信。
那时,父亲眼中有太多种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担忧、有无奈,我不忍看到这样的父亲,虽然对那封信的内容不解,但我还是尽力收整好心绪,前往冰月堡。”
”彩彩,让我再看看师父,你把往事之径打开!“固冰月满脸期盼道。
易彩再次打开了往事之径,启出了记忆,回到与父亲临别的时刻。
易父握着易彩的手,轻声安慰道:“彩儿,不哭,没事没事,你先带着信去找伏意,她会带你见城主,他们会帮你修炼,等你踏入了执法境再去看显象”
这一幕,似让固冰月又变回了小月儿,师父就站小月儿身前,安慰着掉眼泪的小不点,师父厚厚的手掌握着小小的手,轻轻摸着小冰月的头发,笑道:“小月儿不哭,没事没事。这放多了就多了,材料师父再找就好了,找全了师父陪你再做。小月儿不哭,没事没事”
突如其来的一声”嗷“响彻记忆的空间,打断了易彩的回忆,冰月城主哭的像小孩子,这般破声痛哭好似易彩的爹才是固冰月的亲爹。
只有固冰月知道,当年偷跑进实验室的小月儿,弄费的材料和试验品有多珍贵,小冰月因为毁了师父的心血而难过了很久,可师父心疼小月儿远远胜过心疼那些材料和实验品,为了让她不再自责难过,带着小冰月和小伏意出去疯玩了好多天。
对于固冰月和伏意来说,师父就是父亲。
过了很久,很久,固冰月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彩儿,我们休息一会吧!“
固冰月点燃了香塔,取出了香饮的用具,沏好了一杯“云彩雾团”递给了易彩。
易彩知道冰月城主并没关注符肃和零丹死亡的疑点,她的注意力只在父亲身上,她并不觉得易彩所看到的显现是真实发生的,而自己也确实没有实证。
易彩只好沉默着,等待固冰月收拾情绪。
”你找到伏意后,是不是没敢给他看师父的信?“
易彩苦笑道:”父亲说让我找伏意,可当我到冰月堡时才发现,要见伏意也很难,他虽然只负责各学院的教育事务,但见他也需要各种申请和流程,需要等。
这一等,没等到伏意,却等进了深渊。
提交申请后,我在紫雨花酒店住下,等待消息夜间,一个朋友联系了我,她叫金韵妍,她说她找到了紫瞳晶的渠道。”
固冰月想起了这个名字,道:”这个名字我见过,在上一届知法人的受礼名单中,其他家族子弟我或是见过、或看过资料,唯独不知金家何时多出了这样一个女儿她找到渠道,又直接和你联系,当时没有起疑么?”
“完全没有。她是我通过石加认识的,石加喜欢热闹,经常会约着一堆人疯玩,金韵妍每次都来,从不缺席,我们也渐渐玩熟了,相处了六七年关系一直很好,我对她毫无防备。“
易彩目光默然,停顿了一会后,顺着合星人易彩的记忆,继续讲述:“短短三天,符肃、零丹离我而去,我不想再失去父亲,所以当听她说找到了紫铜晶的渠道时,我没有丝毫怀疑,立刻便去找她。”
易彩淡淡一笑:”虽然我真的希望后来发生的事情与她无关,或者她只是一枚被利用棋子这些年我反复回想所有细节,我知道她必定参与其中,但我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
无法证明,毫无痕迹。
“金韵妍说地下交易所就在晶沙香道馆附近,我们约定直接在那里碰面。
地下所就在晶沙馆周边配套的景区内,但那片区域禁止序轮进入,没有序轮代步,没有信号无法定位,我们只能边探路边前行,先找到一座耳朵山,那山脚下有大片花植绿地,绿地有阵法隔离,我们在西面走了好一会才探到入口,入口开在山体最右面的一小块草地下。我们走了下去,顺走楼梯向下,走下一层又一层,每隔两三层便有一间厅堂或通道,厅堂和通道的高度和宽度都不一样,楼梯高度也有差别,厅堂的出入口方向不一,是一个科法融合的多维空间,也是一个迷宫。”
“通道、楼梯、厅堂都有各式的展柜,里面收藏着合星不同时期的艺术品,像是一个博物馆,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座陪葬品的博物馆。”
“金韵妍带着我转到了不知是第几层的大堂中,我们等了一会,一个带着影藏面具的渠道人来了,我们一起商议了交换品,用我所有的彩宝彩晶加上四种普通感知交换叁百克紫瞳晶。石加打听过价格,我觉得还算公道,便在协议签了字,我在出发前就在体内放了法盾,屏蔽了稀有感知,只交换知味、知气、知声、知觉。”
“再之后,负责剥离感知的道法师如约拿走了这四感,并给了我一些镇痛的灵药。”
这段经历无法开启“往事之径”,自己不想再看一遍,也没必要让固冰月看,因为剥离感知柱过程的配音过于刺耳。
易彩保持着对地下所的警惕,选择用镇痛的方式剥离了感知柱,感知柱从法体上撕下的过程如刀割般疼痛,痛到难以忍受时便只能停下再次服用镇痛药,这个过程持续了近一天。
易彩刻意抿了抿唇,让唇角提起微笑的幅度,缓缓道:“拿到紫瞳晶后,我们离开了地下交易所,走出地面时我看到晶沙香道馆景区的出口在耳朵山正前方。金韵妍说有朋友约她去晶沙香道馆玩,并邀请我一起去。我没心思和她去玩,身体还在疼痛,只想尽快回家,于是我向她道谢,之后她便离开了。”
“我在开阔的绿草地上了一会,越走越恍惚,只觉身体晃了晃,便再无知觉。
我听到混乱的音乐声,我醒了过来,睁开眼,双目却只有光感,依稀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像,呐喊声和尖叫声四起,人群混乱我下意识的摸索着石阶移动,想找通道离开“
易彩停了下来,抑制住那涌上头的悲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摸到了通道处,可惜想离开已经不可能了,人群一直把我向前推,我想用随贴呼救,才发现随贴不见了,紫瞳晶不见了更糟糕的是知态、知质这两种稀感知被剥离了,自小封印在瞳中的知空感虽然还在,但身体中的意识能量空空如也,无法运转。“
”在混乱的人群中我已毫无自保之力,脑中一片空白,我只能随着人潮的推力往前走,我被推倒在地,被踩踏又被冰冷的机械拎起,装进了序轮。”
冰月城主身体紧绷,皱起了眉头。
“序轮被塞的满满的,层层叠叠,我被之后装进来的人压的动弹不得,序轮行驶了一段时间后,我们被倒向地面地面异常坚硬,四周很黑。
被踩踏,被挤压,又被倒下,很多人都受了伤,人们呻吟着、沉默着,唯有一稚嫩的女声在回荡,她高喊着’我是原星人,不是项目人。‘
没有人理会她我也想喊,可我发不出声。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女孩哭泣,她一边哭一边继续喊,重复着,强调着她的身份我很想过去抱抱她,于是磕磕绊绊的摸索着穿过人群,朝她哭喊的方向走陆陆续续不知又来了多少序轮,也不知还有多少人被倒了下来。
我终于来到了女孩身侧,我蹲下,伸手摸到了她的肩膀,她渐渐停下了哭喊,轻声地说,’叔叔,我害怕,我是原星人,叔叔,我害怕!’
不知又过了多久,像过了很久,又像只是过了一会,现场变的很安静,那个女孩也不哭了她摆脱我的手,向他口中的叔叔问道,’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口中的大叔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叫衡山。’
女孩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缓缓道,’得见衡山,天下无山。我们一起走,要是走散了我就喊你的名字!我叫翡斐,’
我感觉到,那女孩在微笑。”
易彩此刻出奇的冷静,似乎只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自嘲地冷冷一笑:”很快,我们便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地面震动着,机器人开始执行任务了,机械发出很有节奏的响声倒下的人却再不能发声”
“衡山大叔把翡斐挡在了身后法盾护力有限,他只能做出选择,护了离他最近的翡斐和我,那场屠杀中她和衡山活了下来我所幸也算活了下来。”
所幸这些事已过去了5年,易彩在叙述时又刻意压制了的强音,维持了理智,若不是如此,早已语无伦次;不幸的是,即使过去5年,即使压制了声音,这些惨痛的经历依旧历历在目,刑场的恶臭和血腥味也随回忆提取出来充斥在呼吸之间在这温暖又安全的大厅中,易彩的身体依旧如入冰湖,凛冽的寒冷刺痛着肌骨,牙关竟再咬不住,无规律的震颤起来,磕出碎裂的声响。
易彩意识到自己需要休息一会,运转起道法,护住心神。
厅外的世界狂风骤雨,厅檐水帘的水流喷涌而下,固冰月站了起来,侧过身。